花果園涉黃問題由來已久。根據公開報道顯示，花果園涉黃問題可以追溯到2014年或更早，南明區(qū)警方曾多次將“掃黃打非”工作集中在花果園開展，但花果園涉黃問題至今未根治。

在掃黑除惡的高壓態(tài)勢下，花果園樓盤常年存在的涉黃行為呈減少趨勢，但新京報記者實地調查發(fā)現，即便在警方嚴查期間，花果園樓盤各酒店仍被招嫖小卡片包圍，有的涉黃酒店和團伙“暫時停業(yè)”，有的仍在“頂風作案”，與拉客的“馬仔”和送客的出租車司機形成隱秘的交易鏈條。

花果園一樓盤被打上色情標簽

花果園業(yè)主幾乎都知道，花果園有棟涉黃網紅樓，“主要是中央商務區(qū)3號樓?！?/p>

花果園是貴州省貴陽市迄今為止規(guī)模最大的城中村改造項目，規(guī)劃居住人口35萬人，建筑面積超1800萬平方米，是集住宅、商業(yè)、藝術文化、商務辦公、旅游、智能生活服務為一體的大型城市綜合體，在當地也被譽為“亞洲第一樓盤”。

花果園中央商務區(qū)由6棟高層建筑組成，6棟樓幾乎每一棟都有酒店，其中3號樓酒店數量最多，這棟44層的大樓內，對外掛牌酒店數量超過20家，實際運營著近40家酒店。

在社交短視頻平臺上，花果園也是“網紅”樓盤，酒店、酒吧聚集的中央商務區(qū)3號樓最為出名，網友的文字、圖片，給花果園打上了色情標簽。

花果園樓盤內的一家房屋交易中心工作人員介紹，花果園于2012年底陸續(xù)交房，因為高樓密集，加上外來人口眾多，花果園各類行業(yè)聚集，“其中也包括傳銷、騙子公司和涉黃問題?！?/p>

數名居住在花果園樓盤的業(yè)主表示，近幾年來，花果園在網絡上成了“網紅”后，娛樂行業(yè)擴大，酒店越來越多，涉黃的問題更突出。一名業(yè)主稱，花果園的快速發(fā)展與人口激增后，帶來的負面問題顯而易見，“比如說這里的涉黃問題，樓內酒店都能看到招嫖小卡片。”

酒店清潔工每天撿百張卡片

4月24日晚，花果園中央商務區(qū)3號樓21層的麗影酒店，客房走廊里，一些招嫖小卡片散落在地。新京報記者推開客房門，地上散落著4張招嫖卡片。

麗影酒店工作人員則表示，每天在打掃衛(wèi)生時，都能撿到上百張招嫖卡片。

在中央商務區(qū)3號樓內，多數樓層的電梯口都有當地公安部門張貼的“禁止散發(fā)小卡片”的提示語。并且附有舉報電話——85103110。

“實際上，店也不會管，那都是外面的人來發(fā)的，”麗影酒店的工作人員稱，“不僅僅是我們酒店有，這棟樓好幾十家酒店都有這個問題?！?/p>

位于中央商務區(qū)3號樓14層的馨御凰酒店負責人徐琳稱，“招嫖小卡片太多，一直都是這樣，任何人都可以到酒店來，沒法兒管?！?/p>

位于中央商務區(qū)3號樓31層的名品觀影酒店的負責人趙斌表示，“這是一棟被招嫖卡片包圍的大樓”。

4月24日至29日，新京報記者在中央商務區(qū)3號樓內的麗影酒店、馨御凰酒店、麗楓酒店、名品觀影酒店、情蜜主題酒店、龍舞酒店等多個酒店進行調查時發(fā)現，每到晚上，招嫖小卡片就會被塞進客房，最多的時候，一晚上能收到5張不同的小卡片。

4月24日晚上，新京報記者在麗影酒店區(qū)域內調查發(fā)現，晚上10時左右，一名男子出現在麗影酒店的監(jiān)控畫面里，根據監(jiān)控畫面顯示，這名男子沿著酒店走廊，不斷地將招嫖卡片塞到客房里。一旁的酒店工作人員對此并未制止。

當新京報記者試圖跟隨散發(fā)招嫖卡片男子時，該男子乘坐電梯不見蹤影。

新京報記者在中央商務區(qū)3號樓調查期間，多名酒店工作人員稱，“招嫖小卡片是由一些閑雜的社會人員進行發(fā)放，基本上每天都有”。

馨御凰酒店負責人徐琳稱，“中央商務區(qū)3號樓有近40家酒店，大樓是公共電梯，酒店沒有門禁設施，人員來往自由，根本管不住散發(fā)招嫖小卡片的人”。

4月28日晚，在麗楓酒店位于27樓的客房安全通道處，新京報記者在一個消防栓下發(fā)現了大量的招嫖卡片，與頭晚被塞進客房的卡片相同。

新京報記者將隱藏在消防栓下的招嫖卡片取出，數量超過400張。根據招嫖卡片上顯示的電話，新京報記者在多家酒店進行調查時發(fā)現，或為同一涉黃團伙。

涉黃團伙有馬仔拉客、望風車

花果園中央商務區(qū)酒店眾多且集中，該區(qū)域內配套有酒吧、商場等娛樂場所。

每到夜幕降臨，大量的酒吧、酒店拉客“馬仔”出動，在一樓商場區(qū)域或者是街道兩側尋找顧客。見到來往的人拉著行李箱或者是背包客，拉客“馬仔”們都會湊上去詢問，“住酒店嗎？”

4月30日晚，在花果園中央商務區(qū)1號樓下，一名男子正招攬客人，見人就輕聲問是否需要足療，并稱什么服務都有。

這名男子是中央商務區(qū)1號樓御馨緣足療店工作人員。他稱，店里除了正規(guī)足療、按摩，還有性交易。

對于安全問題，該名男子稱：“下面有人在看著，保證沒事，上酒店的話，只要提供房間號和酒店名字就行，我可以安排過去?！?/p>

根據知情人士介紹，拉客“馬仔”不僅有酒店、酒吧的工作人員，還有居民區(qū)的小旅館老板甚至是足療店老板。

4月26日，位于中央商務區(qū)旁的花果園B南區(qū)2樓內，一家名為康壽華足療店的老板蔡麗向新京報記者介紹其足療店的服務，“有正規(guī)的，也有不正規(guī)的。”

蔡麗向新京報記者介紹，她向業(yè)主租來一套3室一廳的套房，經過改造后，將其原來在其他地方的足療店手續(xù)和設備搬進來使用，“除了正常的足療項目外，還可以安排女性，為顧客提供性服務”。

“有需要的客人可以和我提前說，我可以安排小妹，”蔡麗稱，只要是在花果園區(qū)域內的任何酒店或者是私人旅館，她都可以安排女性上門服務。

花果園B南區(qū)是居民區(qū)，與中央商務區(qū)僅隔一條不足20米的街道。整個居民區(qū)內存在很多家足療店和私人旅館，還在窗戶外掛了牌子，住宿費50元到80元一天。蔡麗說，她們很多“生意”都安排在這種私人旅館進行。

出租車司機拉客一個提成20元

在花果園涉黃利益鏈里，一些出租車司機也參與其中。

出租車司機張明，通常在夜晚拉活兒。根據張明介紹，他為很多涉黃的酒店和足療店拉客，“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拉三四個”。

“查得不嚴的時候，那邊(涉黃)太多了。”張明稱，中央商務區(qū)及周邊的很多酒店、洗浴、足療場所，都是他們的合作伙伴。

張明介紹，為了方便拉客，他們和涉黃場所的工作人員還建立微信群，當有顧客坐上車詢問關于娛樂場所的時候，張明會主動介紹并聯(lián)系涉黃場所，“拉一個人去能提20塊錢?！庇脧埫髯约旱脑捳f，就是兼職拉客的出租車司機。

微信群除了能聯(lián)系“活兒”，也能傳遞查處信息，如果遇到警方檢查，他們會在群里相互通知，避免被查。

“說起花果園(涉黃)的事情，還是以前更多，”張明告訴新京報記者，從4月份開始，當地公安部門在查處，“因為說是中央督導組在貴州駐點，要到5月8日才走，所以這段時間內，口風都很緊?！?/p>

張明稱，現在拉客時，都不敢輕易和乘客說起這個事情，就怕是督導組、警察和記者來暗訪。

“貴陽很多出租車都給他們拉客人賺提成。”張明向新京報記者介紹，現在要想找到涉黃場所，還得熟人“打招呼”。

在出租車上，張明一只手握著方向盤，一只手拿著手機，在群里找到一名叫做“村長”的人問道：“今天還在營業(yè)嗎？”

幾分鐘后，群里有人向張明發(fā)來語音消息，“這幾天不行了，查得嚴?！?/p>

張明介紹，在中央掃黑除惡第19督導組進駐貴州之前，他曾多次給花果園中央商務區(qū)的多家酒店拉過客人，這些客人也都是沖著涉黃服務而來。“等到5月8日，中央督導組走了后，會慢慢地要松(恢復)一些。”

涉黃服務輾轉居民小區(qū)

名品觀影酒店的負責人趙斌則表示，由于近段時間公安部門在查處，他們也接到消息，知道了中央掃黑除惡第19督導組進駐貴州?！罢麄€花果園的涉黃行業(yè)處于高壓、嚴打狀態(tài)，不敢冒險?！?/p>

趙斌向新京報記者回憶，“以前我們還向客人提供涉黃電影資源，現在因為查得嚴，下架了，也不敢輕易為客人提供涉黃服務?！?/p>

當記者問起趙斌的酒店內招嫖卡片一事時，趙斌稱，“現在最好不要打電話找小妹，容易出事?！?/p>

知情人士向新京報記者介紹，在掃黑除惡期間，大多數酒店和足療店不敢從事涉黃服務，只是部分人依然頂風作案，但是需要有熟人介紹才行。

黃璐是安徽人，26歲，長期租住在花果園社區(qū)。

據她自述，她們團隊共有5人，全是女性，都提供性服務。

黃璐稱，兩年前，她在小區(qū)內租下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后，通過微信找來其余四個女性朋友一起從事賣淫，為了安全起見，她們分別租住在不同樓層甚至是不同小區(qū)?！盎ü麍@很多酒店都可以上門服務?！?/p>

黃璐稱，遇到查處比較嚴格的時候，就不再接受“上門”，而是通過熟人圈子，尋找顧客到租住的小區(qū)進行性交易，“這樣安全很多?！?/p>

“掃黃打非”的重點整治區(qū)域

和黃璐居住在同一小區(qū)的多位業(yè)主表示，小區(qū)內外地人口眾多，像黃璐一樣租房來從事性交易的情況并不少見，嚴重影響小區(qū)生活環(huán)境。

中國城市發(fā)展研究院副院長袁崇法表示，花果園頑疾難治有多方面問題，從城市管理的角度來分析，應該是多部門協(xié)調進行整治的過程，“因為涉及多部門的協(xié)同管理，一般情況下可能會存在管理空白和死角，也不排除存在利益輸送問題?！?/p>

袁崇法表示，從治理方面，應該是持續(xù)性的，不是等出了事情進行專項整治。整頓之后，又出現了問題，歸結到城市治理方面，就是缺少常態(tài)化治理，精細化管理。

花果園在警方“掃黃打非”中，也是多次工作的重點整治區(qū)域。

據可查公開報道顯示，2014年9月，南明公安分局開展“掃黃打賭”專項行動中，共查破涉黃、涉賭類案件101起，抓獲涉黃涉賭違法犯罪嫌疑人583人；采取刑事強制措施16人，行政拘留277人，行政處罰290人，收繳賭資96萬余元，搗毀賭博團伙11個，查處涉黃涉賭場所9家。

2017年6月，南明區(qū)警方啟動“掃黃打非”專項治理，重點整治花果園涉黃問題過程中發(fā)現，位于花果園中央商務區(qū)5號樓5樓樂酷KTV里面有陪酒小姐，還有色情游戲。

根據南明區(qū)公安分局公布的消息稱，自2018年4月以來，貴州遵義桐梓籍的團伙犯罪頭目李某康，帶領十余人長期在南明區(qū)花果園中央商務區(qū)附近酒店內散發(fā)賣淫小卡片以牟取暴利。并有組織地實施多類多樁違法犯罪活動，包括聚眾斗毆、尋釁滋事、敲詐勒索等，致使1人死亡、1人受傷。經查實該組織的15名賣淫女中有9名未成年人。

對于花果園屢禁不止的涉黃問題，公安部門還專門出臺了針對花果園酒店營業(yè)的指導性文件，對花果園酒店行業(yè)進行規(guī)范，包括從行業(yè)和治亂角度出臺具體的工作方案，做好賓館營業(yè)執(zhí)照的審批工作，成立掃黃打非工作專班，對花果園酒店涉黃進行專項打擊，遏制涉黃產業(yè)的蔓延勢頭，堅決做到發(fā)現一家，打擊一家等。

(文中張明、黃璐、徐琳、王軍、蔡麗、趙斌均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游天燚